太中 | 温柔时刻

山见鹿:

隐太中。隐得基本看不出来。中也的视角,即文中的“他”。
@AlSiP/铝硅磷 这篇送给铝桑。


黛色,黛色。在十六岁的某个清晨,他如是地想着。他望着远处的天光,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露出的天光,仿佛是轻薄的奶油质地。

旁边的人,伏在课桌上打盹。

“喂,”他用胳膊肘捅捅那人,“化学作业写完了吗?”

“那种东西交给安吾就好了。”

睡眼惺忪的人回答道,末了又沉沉睡去。太宰治的手边搁了大部头的诗集,它来自于他的书架。十六岁的年纪里,波德莱尔的魅力远不如一支水果棒冰大。他记得他把它从落满尘土的黄昏时分的书店角落里拯救出来后,随便翻了翻,就把它夹在腋下了。他推开门,风铃清脆地吹哨。浓烈的柠檬黄色的阳光涂满了外面的街道,骑着自行车的国中生从桥的那头驶来。

“太宰。”他向那人招手。

那人停下车:“中也啊。载你回家吗?”

他点点头,坐在后座上,手里拿着一支棒冰,胳膊里抱着他的诗集。

夏天啊,夏天就是这样的。像他们共同乘坐过的有轨电车,驶向远方群青色的山峦,车厢里却空空荡荡。阳光洒在地板上,车轮碰撞着铁轨,咣当咣当的声音,好像一个滚来滚去的黄桃罐头。

“是蟹肉罐头。”太宰治如是纠正道。

女声在头顶的音响里唱着:“If you say goodbye ……”

永远不会温柔的,永远不会可亲的,此刻在夕阳下,都变得可爱了起来。

青年的时代里,这样的温柔时刻并不是少有的。煤炭里的火星是温柔的,吉他里的拨片是温柔的,书架上的灰尘是温柔的。他怀抱着破碎的心,沉湎于温柔的灰烬里。

这样的时刻并不是少有的。只是随着年华的流逝,它也一并离开了。

那就像是,沙子流逝在沙漠里。

太宰治醒着的时候,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傲慢:“我要做第一等的小说家。”

他记不清这话是否是他说的了。这话相对于鼠灰色的太宰治来说,实在太斤斤计较,太认真,太有野心,不像他的秉性。

他记得他回答道:“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。”

文学上的好胜,连同对待世事的刻薄,也是青年人的特征之一。这种好胜和刻毒都可不必放在心上,硬要尝一口滋味,也不过是像含了一块酸溜溜的糖罢了。文学这种大可自成一派的东西,大可从心所欲的东西,是不应该被这样比较的。

不过嘛,人喝醉酒,或者心情沮丧的时候,说出什么都不奇怪。

说穿到底,不过是像鱼一样,从一个真空逃到另一个真空里。太宰治躺在这沙漏里,他看着他往下陷落。他看着他,心里由衷地羡慕:能这样安然等待着自己被消磨殆尽的人,也是很少有了。

他们无法自救,因此将继续生活下去。明日的太阳,月亮,花朵,河川,冬日暮时的路灯,篱笆里露出的粉红色蔷薇,满地的枯叶与枯叶里的生锈的自行车,他们将年复一年地看到。一日复一日,太宰治踩着那脚踏车,从这本世间众人合力著就的书里匆匆逃逸。逃出日本,逃出地球,逃出人间,车铃在冲破大气层的一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无数次地想到死亡,无数次地想到消弭。真过分啊,他想着,无数次无数次,一千零一次,但是从来没有付诸实践过。可是,有理由有目的的死亡,不就是另一种生了吗。

他站在夏夜里,漆黑的地板像是漆黑的沙子,他手里攥着星辰。碎砂似的星辰。陷落,陷落,这温柔的时刻,死亡比生命要温柔。

明日吗——明日依然会有这样的温柔时刻。他的手伸到衣帽架上,拽下自己的帽子,扣在头上。

又一次黎明来了。远方露出鱼肚白,橘红色的光线穿过黑夜,割开了地面。

明日啊,明日的我啊。

依然会这样活下去的。












(……我可能是真的不会写中也。otz)

评论
热度(215)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跃过月亮与山峦 | Powered by LOFTER